南郭镇位于扬州以东,倒是不难打听。柳随风问明了道路,便打马沿着金华、台州迤逦而行,再东向宁波,经绍兴,沿着钱塘江一路北上。
他从来没去过这个地方,甚至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,在那里会遇到什么,玄机子口中的“答案”究竟是什么……这一切的一切更是半点也不知情。
按理来说,碰到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是不该贸然行动的,可既然受了玄机子的点化,柳随风相信南郭镇之行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。
他的心中就是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感觉——只要到了那里,自己如今灰暗一片的人生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,自己的目标就可以达成,自己的理想就可以实现。
所以如今的他,心中又是紧张,又是兴奋。
这一日路过赵家庄,柳随风着人打听了一下,得知此处距离南郭镇已是不远,不由得心中大定,牵了马沿着村道进庄。
他一路信步而行,但见绿草如茵,彩蝶飞舞,更远一些则零零落落地打着几处房屋茅舍,青砖灰瓦混搭着宋元遗风,村舍、青烟相映成趣;高树、低柳俯仰生姿,不禁暗赞:
“好一个世外桃源。”
正想着,忽闻身后有人唤他,柳随风回头一看,来人白净脸皮,眉目清秀,一身打扮干净利落纤尘不染,原来是周涵,他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:
“周涵,你怎么跑到赵家庄来了?”
“嗐,可别提了。”周涵道,“你走了没多久,伊藤姑娘忽然就失踪了,把个张妈妈急得跟什么似的,结果居然一病不起,锦香舫也就散了。姑娘们都跑到翠柳舫去了,我们这些人只好自己出来找营生。”
“伊藤晴香失踪了?”
“是啊。”
柳随风没应声,他离开锦香舫的时候刻意避开了伊藤晴香,为的就是怕她纠缠不休,非要自己传授什么“绝技”,那么他可真就是作茧自缚了。后来没见伊藤晴香追来,柳随风心里还暗自得意,可不知为何,此时听闻她失踪,竟然有些紧张起来。
“我这是怎么了?萍水相逢而已,用得着这么紧张嘛。”他略定了定神,忙把思绪丢开,上下打量了周涵一眼,问:“那你这是……?”
“我还能咋办?”周涵叹了口气,“我又不比你一个人无牵无挂,我家里还有老母要供养,也只好自己出来谋生了。不瞒兄弟你说,我如今在黑街替人收账呢。”神色中颇有几分无奈之意。
“这……”柳随风一怔。
他倒是可以理解周涵的无奈——他是读书人,可收账什么的……那可是职业的讨债公司!地地道道的黑社会!即便在现代,这都有些令人不齿,何况在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的古代。
所以……
周涵这小子怎么干起这个来了?他就不怕他老娘知道了打断他的狗腿?
柳随风和周涵同舍多年,对他可谓了如指掌,周涵虽说又迂腐,又啰嗦,但对他那个瞎了眼睛的母亲却很是孝顺。
说起来,周涵也是命苦,他本是小康人家的孩子,可他的父亲生性好赌,把家里输得一干二净,甚至连房子都抵给了别人,最后还欠下了一屁股赌债,结果被人活活打死,后来那些要债的便天天缠着他们母子,周涵的母亲没办法,只得带着当时年仅九岁的周涵远来金陵,平素替人缝补、浆洗衣物,而周涵则在锦香舫做了小厮,赚点银子维持生计。
所以,对于要债这种事,周涵的老母亲可谓深恶痛绝,要是被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如今居然干起了“讨债公司”,这……
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。”周涵叹道头也,“如今这世道,想谋个好差很不容易,我娘年纪大了,不想她太辛劳,干别的我也没那本事,替人讨债收账虽说损了点,不过赚得多,再说我也没打算长做,干上几年,还完父亲留下的赌债,也就不做了。”
“可,可是,”柳随风迟疑了一下,又问,“若是你娘知道……”
“我也在担心这个……”周涵叹道,“所以,我才特地跑到赵家庄这么远的地方,我想,这里距离金陵这么远,应该没人认得我。”
“可你四处收账,总是不保险吧?”柳随风道,“这万一哪天被你追过债的人茶余饭后谈起:‘那个周涵……’怎么地怎么地,这要再倒霉点你娘她正好路过听到……”
“说的是呢……”周涵也不由得发起愁来,“那你说,我该怎么办?”
柳随风一时也没了主意,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,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,还是让周涵回去和他娘说出实情,反正他混黑社会也是出于一片孝心,他娘虽然会生气,但最后应该还是可以接受。
可柳随风同样知道,周涵是绝对不肯让他娘生一点气的……
所以怎么办?
“有了!”柳随风忽然一拍大腿,“你改个名字,不就好了?”
“改名?”
“是啊,改了名字,就算那些人将来谈起你,也只会说某某某如何如何,那么就算你娘听到也不怕了,对不对?”
“唔……”
“以后等赚够了钱,就回家再把名字改回来,这样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?”
周涵的眼神越听越亮,最后,他猛地一拍手,激动得站了起来:
“还真是这样!”
“是吧?”
“谢谢你,小柳子!”
“客气啥?咱们是兄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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