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跪下来,恭恭敬敬地叩首。蔡秀妮将脸又转向窗外,没有看方若婳。
方若婳向门外走去,在门口,方若婳又停下来,回过头见她依旧那般姿态,凝如美玉雕琢。
十四长公主府也是一片同样的惶然。
方若婳和方代玉见到方芬馥时,她正抱着贴身侍女哭做一团。她本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,而今看上去就更加瘦弱不堪,有如风一吹,便会悠悠飘去。
她见方若婳他们来,如见救命稻草一般,上来一手拉住一个,却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侍女说:“亏得长公主和公主来了,我们长公主这几日天天哭,饭也吃不下,睡也睡不好,再这么下去,身子先就垮了。我们劝长公主回宫里住些时日,她也不肯听。”
方芬馥说:“我怎么能回宫去?我若回了宫,万一真有变故,他……驸马就找不到我了。”
方代玉问:“驸马现在哪里?”
“他在朝中,已经好些日子没回来过了。”
方若婳知道,步文滨虽然一介书生,倒很有几分耿骨之气,这种时候,他必会以国事为重。
方芬馥又问方若婳他们的来意,方若婳他们原打算说服她与方若婳他们一同走,但方芬馥听了之后,却执意不肯,方若婳他们知道她是不愿与步文滨分离。
商议了一阵,方芬馥说:“不如你们先住在我府里,我府上管家就住在府后,他家倒不显眼,如果真有变故,咱们先到他家里躲避几日。”
方若婳和方代玉对视一眼,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办法,反正眼下建康城四面都被风越军包围,此刻出城也不知去哪里才是安全的,倒不如留在城中相机行事。
方芬馥叫来管家说明事由,管家自是满口应承。
方若婳他们便在府中住下,三人在一起,虽然仍旧不安,终究还能有个商量,方芬馥的精神也好了不少。
二十日,方军倾巢而出,与风越军决战。原本想着,十万人马总也能支撑一段时日,谁知不过刚一交锋便一败涂地,方军统帅赵摹诃被俘,副帅任忠投降风越军,亲自引风越军直入朱雀门。
至此,五芒不复存在,此后华夏将只有风越之开皇这一个年号。
那天方若婳他们如往常一样坐在厅中,街市上的嘈杂人声穿过重重院落传来,方若婳他们互相对视,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管家到街上打探了一番,告知真相。此时府中上下也都已得知消息,顿时乱做一团,家人们跑来跑去,如水灾后的群鼠逃窜,无论方芬馥还是管家都喝止不住,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了。大难临头各自飞,人情本是如此。
幸亏他们早有准备,便立即自后门出府。方芬馥虽然仍惦念着丈夫,但经不住方若婳他们的劝说,也一同离去。
街上都是想要出城的仓惶人群,其实此时出城也已没有多少意义,但北人粗旷,关于风越军的种种恐怖传闻之下,人们都只想逃走。
至管家府的一小段路,他们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。虽然有几个宫女和家人环护天马围,但人群汹涌,如同浪潮推搡,他们三个都是深宫长大的,身子娇弱,几乎无法稳住。眼前情势,若真的跌倒了,再没机会站起也说不定。他们互相紧紧挽住胳膊,小步小步地努力前行。待终于进了府,方若婳他们已是发饰散乱,衣襟不整。
方若婳还好些,她们两个从来都是纹丝不乱的,哪里经过这些,自是从来未有的狼狈,互相看看,忽然都失声痛哭。
亡国之痛,终于清晰在眼前。
方若婳心里,从来没觉得春安国是她的故国,然而,此刻却也觉出些许悲伤。方若婳不由自主地向北望去,那是皇宫的方向。暮霭沉沉,自是什么也看不见,然而遥想宫中此刻的景象,又想起蔡秀妮如今不知怎样,心中恻然,毕竟,她已在那里生活了近两年,并不能真如旁观者一般冷漠。
在管家府中,自然不通消息。听外面的声息倒是一日更比一日安静。过了几日,家人大着胆子出门探听,回来时说风越军颁下严命,不得扰民,所以如今街市秩序井然。话虽如此,城中遍布兵士,兵戈之下,哪里能有往日的自在?不过都求个保命而已。
传闻越来越多。
二十日城破当日,朝中文武四散,各自逃命,步文滨也不知去向。方芬馥自然伤心,但眼下也无法可想,只要步文滨保住性命,来日方长,总有重逢的机会。事已至此,方芬馥也只得先搁开。
又听说,当日方光霁身边竟只有宰相袁宪相陪。方光霁原本对袁宪诸多猜忌,然而国难之时,却只有他留下。方光霁感叹说:“亡国不是朕一人失德,而是江东人士都已尽失气节!”大势已去,方光霁说完这话,便遁入后宫。
风越军入宫搜索良久,不见方光霁身影,料想他的贴身宦官必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,就将那名老宦官抓来质问。老宦官知道避不过此劫,竟一头撞死。风越军无奈,只得重又细细搜查,至景阳殿时,院中有一口水井。风越军兵士朝井内喊话,若有人就出声,否则扔石头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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