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近江陵,传来消息,说当日糜妙珍昏迷了两天,终究还是不治身亡。诸人听了,免不了许多感慨。
方若婳想着糜妙珍,又想起王美人,不知她们哪个才是幸运的?生,抑或死,不知哪个选择更加不易?
自从上路,方代玉就变得异常沉默,那日王美人走后,她更加整日一语不发,时常同她说几句话,她方应一句。以她的性子,方若婳想对王美人之事定然满心鄙夷,但她始终不置一词。
方若婳常常见她平视前方,目光似乎投向极远的地方,眼里含着一种决绝之意。方若婳心里隐隐有不详之感。
糜妙珍死讯传来那天,她断了饮食。
方若婳劝她,她却说:“若婳,请你成全我。待我死后,你若能说服风越人,让他们送我回江南落葬,那是最好。若不能,你就将我的身子火化,投入江河,万流归宗,我也算干干净净地回去了。若婳,你也不必劝我,你只消帮我办好这一件事,就算不枉我们两个好了一场。”她说话时,语调平静得叫人心惊。
在丹阳殿时,她已生死意,如今看来,更是坚决。
不过两日,她已虚弱不堪,方若婳看着她苍白的脸庞,知道难以说动她回心转意,心里说不出地难受。自从到了这个时代,她是方若婳唯一的朋友,方若婳他们虽然相隔千年,但仍有许多共通之处。对蔡秀妮,对方芬馥方若婳都有感情,但那不同。
难道,在失去了蔡秀妮之后,又要失去这个朋友吗?
方若婳心里悲伤,甚至泛起一股气恼,“死,死,为什么就知道死呢?难道死都可以,活着倒那么难?”
也许方代玉没有想到方若婳会生气,她微微睁开眼睛,看着方若婳,轻叹了一声,说:“若婳,你明白我的心意,就不要多说了。”
方若婳咬咬牙,“好,你是不是真觉得死了是最好的?”
她平静地回答:“是。”
“你既然觉得死了的好,那么,为什么当日十四姑姑病重,你还要那么照料她?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她死去算了?”
方代玉愣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那不一样,她有步文滨……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的?”方若婳气冲冲地说道,“她死了,步文滨会伤心难过,她心有牵挂,所以不能死。你死了,我和十四姑姑也是一样伤心难过,你怎么就那么忍心?你死了,只了却你自己的痛苦,却把痛苦全扔给我们。”
方若婳越说心口越疼,泪花迸出来,方若婳用袖子狠狠擦去,“我……我告诉你,如果你要是真的死了,你刚才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见过!我把你的身子扔给他们,爱怎样就怎样!”
“你!”方代玉猛地睁开眼睛,死死盯着方若婳,过了会儿,眼里也慢慢泛起泪光来。
“我可是当真的。”方若婳半赌气半赌博地加了一句。要说服她,或许只有下猛药才行了。
方芬馥在旁听见方若婳他们的话,连忙过来,“她已经是这般情形了,你怎么还要说这种话呢?我知你不是真心的,快别说了。”一面要推开方若婳。
方代玉缓缓地又阖上眼睛,嘴角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,道:“我明白你想的是什么,不管怎么说,我都不改心意。人死万事皆空,死后如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。”
方若婳“腾”地站起来,欲待要走开,心里终究还憋闷得慌,方若婳俯下身,望定她说:“你也知道,死后万事皆空,那死有何用?我不想死,我不想平白地放弃一切。你觉得你如今已经失去一切了吗?我不觉得,至少,我还有将来。我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,只有活着,才有希望,我才能有机会做些我真正想做的事情,若死了,那才真的失去了一切。”
方代玉紧闭双眼,一动不动,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方若婳说的话。
方若婳只觉刚才全身的力气都一下子泄了,手脚软软的,不由重重叹了口气。该说的说了,连不该说的都说了,她怎么都听不进去,方若婳又能如何呢?
方若婳走出房间。这晚方若婳他们落脚在一处无人的村落里,此处已在长江北岸,虽然望不见江,然而晚来风中却带着清晰的湿意。
风越军兵士和方若婳他们这些日子也渐渐相处熟了,他们都知方若婳喜欢出门散步,何况也知道方若婳孤身一人不可能逃出重围,因而见方若婳出门,也不再阻拦,只说:“天要黑了,别走远了。”
夕阳西下,晚霞如七彩琉璃铺满了西边的天空。风过处,树叶沙沙作响。村落外,都是营帐,百官和家眷混杂宿于其中。方若婳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蹒跚跑过,满脸欢笑,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,才如此不知忧愁。
方若婳沿着村中小径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,也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景物似又重复了一遍,回头望了一望,明白自己只是在几座房屋之间绕来绕去而已。方若婳分辨了一下方向,免得一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,便在路边拣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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