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一条胳膊抱着膝盖,另一只手支着下巴,这姿态自是不雅,不过如今也不比往日,再说又在僻静之处,方若婳只图个舒服,懒得管那么多了。
东边的天空已经呈现夜的靛黑,如同泼墨慢慢地溢开,很快就会将整个世间都浸没。晚霞已经褪去了几分光亮,如将熄的炉火,由灼灼逼人的绚烂,而变得沉静。
“唉!”方若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近来方若婳似乎越来越爱叹气了,据说爱叹气的女人会很快长皱纹,说不定是未老先衰的预兆,只是对不起从方若婳那里借来的这壳子。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,熟悉的问话,立刻让方若婳记起那夜遇到的陌生人。
方若婳竟没有太多吃惊,侧过脸看了他一眼,没精打采地说:“只是坐坐。”
他绕到方若婳的正面,又退远了几步,静静地望着方若婳。
原本方若婳对他还有几分好奇,然而此刻方若婳心里全是别的事情,一时间全无心情探究。
方若婳一直没有说话,他居然也一直没有追问。
过了许久,方若婳抬起头,发觉他仍然看着方若婳,神态淡然。方若婳无所谓地迎向他的目光,他还是一身深青色的布衣,双眸幽深,抿起的嘴唇线条如石刻般分明,夕阳的余辉落在他脸上,将他面容间的风霜染出了几分异样的神采。
方若婳笑笑,说:“你有事吗?”
他犹豫了片刻,说:“也没有什么事。”
方若婳想自己的暗示他应该明白,但他并没有走的意思,方若婳懒洋洋地瞅着他,忽然又改了主意。方若婳说:“你想不想坐下来和我说一会儿话?”
他点点头,径直走过来,就在几步远的石头上坐下,也和方若婳一样所谓“箕坐”的姿势。
方若婳虽然邀他同坐,可是根本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,而他大概是等着方若婳先开口,也一直沉默着。方若婳他们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,这算怎么回事呢?方若婳侧过脸瞧了他一眼,见他始终神情淡然,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。
奇怪的是,和他在一起,方若婳倒是丝毫没觉得恐惧。可能是因为此刻方若婳心里有太多事情,冲淡了别的感受,可能是因为他终究是个南方人,在这风越军环伺之下,遇见一个南方人总让人安心些。
方若婳放开膝盖,随手拣起一根树枝,在地上划拉着,起初方若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划什么,过了会儿,才看清,那是一个“生”字,和一个“死”字。
方若婳怔了会儿,忽然瞥见他正凝视着地上方若婳写的两个字,连忙将字抹去。
他看着方若婳的举动,然后又将目光移到方若婳脸上,探究了片刻,终于问:“是不是你的亲人之中,发生了什么事?”
方若婳愣了一下,“你怎么知道?”
他淡淡地说:“因为不像是你。”
他的语音总是短促有力,即使语调平淡,也让他的话听起来异常自信,几近倨傲。这种笃定让方若婳觉得有些怪异,却又无暇细想。
“是啊。”方若婳叹口气,然后把方代玉眼下的情形说了一遍,方若婳没有说出是谁,只说是方若婳往日与方若婳交好的姐妹。
他很留意地听着,待方若婳说完,他道:“‘死生事小,失节事大’,她倒真是一位刚烈女子。”
方若婳眼下最厌恶听见的就是这句话,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:“这话到底是哪个混帐说出来的?我灭了他!”
他愣了愣,盯着方若婳看了几眼。
方若婳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,不由暗叹,原来过去两年方若婳的淑女功全赖平安无事,如今一旦多事,顿时破绽百出。方若婳只好试着挽回:“呃,我是说,为什么一定要死?……她并无过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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