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觉察他心中的怒意,也不由得彻体生寒,但心知此刻决计退让不得,憋着一口气目不转睛地与他的视线僵持。
也不觉过了多久,他忽然冷哼了一声,转身大步而去。
方若婳双腿一软,差点跌坐在地上,手扶着门框,微微地喘息着。回思方才的一幕,便如同在细钢丝上过了一遍悬崖。方若婳这亡国公主,哪里有资本和他这个大风越的皇子讨价还价?也不过凭着一口气赌这一线生机。
轻风拂来,三月末的天气,竟让方若婳觉得肌肤生寒,细辨时才知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。
方若婳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,心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不停地搅动,将一切心绪都搅乱了,乱得方若婳想理也不知从何理起。
方代玉和方芬馥正因方若婳不知去向而焦急,在地下团团转,见方若婳进来,顿时喜出望外,一边一个挽着方若婳追问这一整日都去了哪里?方若婳哪里有心思回答,便是有心要说,也不知从何说起。
方若婳默默地摇头,只觉全身似脱了力一般,也顾不得什么仪态,往榻上一歪,合起眼睛来。然而,闵博延那双深沉倨傲,根本不容人拒绝的眼眸,始终阴魂不散。
方代玉和方芬馥似在悄悄议论,然而方若婳也无力去分辨她们说了些什么。
过了会儿,轻轻的脚步在榻边停下,方若婳睁开眼,方代玉挨着方若婳的身子坐了下来,定定地望着方若婳。
方若婳勉力笑笑,说:“我没事。”生怕她追问起来,方若婳要怎么回答?方若婳总不能说,方若婳和祥王闵博延出去在青山绿水间携手共游了一日。
方代玉一直望着方若婳,目不转睛。方若婳忽然觉得,她的眼眸比以前更加清亮,如多了一种直射人心的力量。方若婳知道,方若婳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,方若婳也一样。揽镜自顾,方若婳也会发觉自己的身上比起几个月前多了些微妙的东西。
方代玉说:“你有事。”她不是疑问,而是确定。
方若婳垂下眼帘,避开她的注视。
但方若婳知道,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去。沉默良久,她说:“我以为,我们是无话不说的。”
她语气中的失落打动了方若婳,毕竟,患难与共的经历早已让方若婳他们的友情超越了普通的亲情。方若婳叹口气,决定告诉她实话:“是闵博延。”
“他?”方代玉显然大吃一惊,她关切地审视方若婳的面容和身体,紧张地问:“他有没有对你……对你怎么样?”
方若婳知道她想得太远了,忙说:“那倒没有。”但是,转念之间又想,虽然眼下没有,又如何保证日后不会?闵博延的目光忽然又闪过,不自觉地便打个寒战。
方代玉又问:“那这一整天你们都在做什么?”
方若婳苦笑,心想照实说出来都没人信的,只得含糊道:“还真没做什么,他只是带着我在安府城外四处游逛。”
方代玉默然不语,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沉思着。
方若婳垂下头,烦乱中挪动了一下身子,忽然惊觉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同心结,心倏地跳了几跳,忙趁着方代玉没注意,装作若无其事地往枕下一掖。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但不知为何,方若婳却不愿让她看到。
定了定神,倒是想起一件事来,便问:“你可曾听说,风越军之中,还有一位皇子?”
方代玉想了想,说:“是还有一位,三皇子达王闵成弘。”
是了,方若婳隐约地记起,以前的确也听人说起过,只是闵成弘这名字对方若婳来说全然陌生,和闵博延在历史上的知名度相距太大,以至于方若婳根本就没有留意。
天,方若婳用手捂着额头,这是怎么样一个乌龙啊!
两人的音容笑貌在心头一一浮现,细细分辨,他们的眉目确实有三四分相似,但此前方若婳丝毫都没往那种可能上想过。
因为方若婳一直都误以为闵博延是个南方人。此刻回想起来,难怪总觉得他说的吴语音调与众不同。也奇了,他一个北人居然说得一口那样流利的吴语。
一想起下午方若婳差点就投怀送抱,脸烧得如火,干脆把脸也给捂了起来。
忽听方代玉问:“你自己怎么打算?”
方若婳捂着脸不作声,半晌,咬咬牙,闷着声音道:“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——‘宁可玉碎,何能瓦全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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