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移开视线,粼粼水面倒映着阳光,晃得方若婳有些眩晕。“没什么,我看得眼花了。”说完,方若婳便转身回去船舱。
却觉得,那目光始终钉在方若婳的背上,甩脱不去。
承福九年四月二十二,南征军奏凯歌入榆乐城,风越皇闵星渊亲临太庙,举行献俘仪式。
方若婳他们这些旧方皇族的女人也在列,因为方若婳他们也是从旧方而来的重要“战利品”,和方光霁、和旧方的王公朝臣们,还有从方国库掳来的宝物们一起,献于太庙之前。
那日晴空高照,艳阳万里,然而方若婳只觉得一阵阵寒意逼人。四天马铁甲骑兵整秋安肃立,铁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深沉的光泽,如阴霾般凌于方若婳他们之上。
一人站在高台之上,宣读一份冗长的文书,夸耀风越军平方的经过和功绩。
方若婳看见方芬馥偷偷地抬袖拭去泪水,方代玉的眼眶红肿,但她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。
方光霁应该是站在“战利品”的最前列,不知他此刻究竟是何感受?听说他这一路上浑浑噩噩,吃喝如常,倒似亡国的事与他全无干系。
文书念完后,百官舞蹈再三,而后三军铁甲秋安声山呼,震天动地,天际流云飞卷,似天庭也为止震撼。
方若婳一时心神俱震,在赫赫威仪之中,想到,若方若婳不是此刻站在这“战利品”的行列里,方若婳本该为这一幕欢欣鼓舞,华夏数百年的动荡在这一刻结束,久已未有的太平盛世终于再度降临。
高台上,风越皇闵星渊身着玄衣纁裳,头戴十二旒玉冕,端然肃立。
方若婳忽然意识到,这可是中国历史上功业卓著的风越文帝,继秦始皇之后,又一位实现华夏一统的帝王,禁不住使劲朝他张望,可惜离得太远,只能模糊分辨出一个气度威严的中年男人。
当然,眼下方若婳是唯一知道他日后会被谥为“文”的人,就连将来给他上这个谥号的闵博延心里也还不可能有过这个念头呢。
唉,闵博延。
一闪过这个名字,方若婳的胸口便是一窒,几乎已形成了条件反射。
这场面自也少不了他,身为南征军统帅,他本就站在三军的最前。闵星渊召他上前,褒奖甚笃,另有一长串的恩赏。
方若婳尽量控制着一眼也不去看他,只不提防他忽然朗声称颂“万岁!”,语音如斩钉截铁般有力,终究不免让方若婳一惊。
仪式终了,方若婳他们依旧被送回榆乐宫西面的掖庭,那是方若婳他们暂时的容身之处。
按照风越的习俗,方若婳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会被分赏给南征中立下战功的朝臣将领,而另外的人则会留在掖庭,等待被选入榆乐宫的机会。
不过,据说这样的机会微乎其微,因为榆乐宫被一个性情严厉的女人牢牢把持着。
后宫历来是流言蜚语的滋生之地,方若婳他们这些旧方宫眷们一经安置,稍稍地缓过了一路的车船劳顿,立刻便恢复了本性,各种传言迫不及待地散布开来。
人人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着风越皇闵星渊的妻子佟佳皇后,听说她从来不掩饰她的悍妒,不准别的女人接近她的丈夫,她的防备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,以至于在榆乐宫中,除了她之外,闵星渊没有一个真正的嫔妃。
关于这个女人,方若婳倒还想得起一些历史记载,因为她在古代的皇后中很特别。史书上说,她和闵星渊之间有一个誓言,闵星渊发誓此生绝不会与另外的女人生孩子,难得的是,身为帝王的闵星渊居然实现了他的诺言。
闵星渊的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,都是佟佳皇后所生。
天马遭的女人们言语间提到佟佳皇后,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瞧不惯的神色,但方若婳心知她们心中也未尝没有羡慕。便如同她们悄悄议论起掖庭中的房舍亭台、方设用度,总忍不住与方宫的奢华无伦比较,话里话外便透着几分酸溜溜的轻视,想必如此,能让她们心里好受些。
但榆乐宫中的俭朴,也着实让方若婳吃惊,总以为富贵不过帝王家,闵星渊如今已是一统四海,但榆乐宫中人人都是青衫布衣,慢说方宫里那些团花锦簇的锦缎丝绸,就算是寻常的金玉饰品也难得一见。
方若婳记得方若婳那些哥哥们人人都是服饰奢华,单单一根腰带上便坠满了精工细作的金纽、美玉,但在这里,金玉只有大典上才得一见,平日人们腰间佩戴的至多不过是牛角或黄铜雕作的饰物。
听说闵星渊夫妇素日也是这般穿戴。难怪方若婳几次见到闵博延时,他都是一身布衣。原来是装模作样给父母看的。哼,等他成了博延帝便会原形毕露,那可是个挥金如土的人物,想起来顿时又多了几分鄙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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