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他们上了船。小小的船只在江水中一左一右地随波晃动,机械的戒律很快就唤起了方若婳的倦意。方若婳的眼皮慢慢地垂下来,阳光在正前方,视线一片金亮,船夫的身影像一片薄薄的剪纸。
睡梦中方若婳见到闵博延,奇怪的是,方若婳心里很安静,一点也不觉得害怕。方若婳他们一起在山谷里游玩,满山的杜鹃,红得像火,活泼泼的生命力。方若婳他们很随意地交谈,谈什么都很快乐,他是方若婳在古代遇到的一个异类。醒来时,方若婳完全想不起梦里和闵博延说了些什么,肯定不是“放过我”“不行”的谈话。
方若婳吁口气,自从得知他要来江南,这么多日子第一次方若婳可以轻松地想起他。
只要隔着足够的距离,他就不再那么可怕。
至于风越末的大难,那还早,之前方若婳可以享受一阵子平静的生活。说不定方若婳能当个成功的商人,生意也不用太大,吃喝无忧,如果运气足够好,还能找到个人把自己嫁了。
方若婳越想越美,又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黄昏时分,方若婳他们路过一个小镇子,在一户人家中投宿。船夫帮方若婳他们俩找的地方。到这种时候,方若婳才明白自己在如何茫然无知的情形下,就这么跑了出来。方若婳他们不认得路,不知道怎么找旅店,不知道怎么找人家投宿……方若婳他们真是勇敢。
一切如常的过了三天。最初的新鲜劲,还有逃离的兴奋已渐渐冷却,长途旅程的乏味取而代之。
方若婳和静宜坐在船上看风景。
“瞧那座山,像不像一只山羊?”
或者,“刚才那只大鸟生得倒有趣,从来没见过鸟儿的羽毛这样红的。”
还要这样消磨一两个月。
静宜说:“十三娘,你看前面,是鸟吗?”
方若婳懒洋洋地向前望,江面宽阔,水天一色,天际尽头,数十黑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“那是船队。”方若婳说。
“船队?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”静宜没数清,“这么多条船,挺大的船队呢。”
方若婳心中陡然一凛。
下意识地向后方看,同样的黑点正在追近。
方若婳顿时明白过来。心中突然冰寒一片,转瞬间四肢百骸都冻凝了。闵博延,他当真不肯放过方若婳,他一定想不到方若婳逃,方若婳更想不到他已这样不择手段——他竟然出动风越的水军来围捕一个小小的方若婳。除了水军,如今哪里还有这么大支的船队?
方若婳他们的小船很快被四面合围,铁桶似的密不通风,叫方若婳哭笑不得,方若婳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么?值得如此兴师动众。
船夫吓得脸色煞白,老早软掉了身子,伏倒在甲板上。
最初的震惊之后,方若婳已经出奇地镇定。事情已经升级了这步田地,再坏还能够坏到哪里去呢?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方若婳只消等着看对手出招。
方若婳端坐在船上不动,江风吹着方若婳的衣裙,方若婳戴着帷帽,穿着厚实的棉衣,但方若婳的风仪依然很美,方若婳知道,从来人的眼神里看得出来。
静宜仿佛从方若婳的平静里得到鼓励,站在方若婳身侧,腰板挺得笔直,她在方宫里耳熏目染多年,存心要做出来,也是极有气派的。
风越兵搭了桥板,有一个中年人走上方若婳他们的小船。他背负着手,从走路的姿态就看得出很有身份——不是故意显摆,是长时间熏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。他穿常服,所以方若婳判断不出他的品秩,搞不清他是闵博延手里一颗什么等级的卒子。
那人像方若婳欠身致意,很得体,不失礼又不会谦卑得肉麻。然后他问:“是方十三娘吗?”
他明知道答案。但方若婳还是答了个“是”。
那人又说:“徐某奉祥王殿下之名在此恭候十三娘大驾,祥王殿下想是有急事要见十三娘,请十三娘拨冗移驾。”
说得倒客气,从语调到措辞都是官场混老了的人物。
所以方若婳没再反问:“如果我没有空呢?”跟这种人哪里讨得了好,何必自找没趣。
“不知郎君尊姓大名?”随他上船时,方若婳问。
他显然摸不透方若婳的用意,目光闪烁,但面上的笑容纹丝不乱,“徐某单名一个衍字。”
方若婳叹口气,方若婳对风越的历史实在太生疏,对这个名字也同样没有任何印象。
闵博延在船坞上等方若婳。
方若婳以为会回到洮高才见他,没想到这么快。
他站在那里,身边的侍从都退得很远,看去身影有些孤单。微微扬起的脸上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情——方若婳永远也看不透。
方若婳带着豁出去的心情走过去,甚至没有向他行礼。
他听到脚步,朝方若婳转过身来,视线直盯着方若婳,起初方若婳吓了一条,不自觉地停下脚步。他死死地盯着方若婳,一句话不说,如果目光是有实质的,方若婳一定已经被钉死了好几遍。
但他不是生气。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,一丝愤怒也没有。如果他生气,方若婳倒很想痛痛快快地嘲笑他,将他更加激怒,哪怕他干脆杀了方若婳,也好过这样继续磨下去——方若婳的耐性也到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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