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是那个真正的凶手。殷红的血漫过视线。凶手。
“若婳,”不知多久的静默之后,佟佳皇后忽然叫方若婳的名字,“你觉得,方若婳错了吗?”
可是方若婳有什么资格回答她?
“是吗?你也觉得是方若婳错了?”佟佳皇后将方若婳的沉默当作回答,她终于哭起来。郭兰赶上去,安慰她。她将头靠在郭兰的肩上,哭泣。
方若婳跪在她脚边,“皇后没有错。”错的是方若婳。她不过是爱得过头,不过是冲动,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无人可以阻止。而方若婳,方若婳是处心积虑地杀了一个人。
“是真的。”方若婳重复,“皇后没有错。”
她微微挪开一点,低头看着方若婳,良久,大约是信了。
“好孩子。”她拉住方若婳的手,掌心冰凉,“只有你会这么想。”她说着,泪水又掉下来。
一直到半夜里,丘涵容和闵锐达才陪伴着闵星渊回到榆乐宫。
佟佳皇后一直沉默地坐在房间里。
后来郭兰劝她:“至尊毕竟是至尊。”她才站起来,出去赔了一个不是。
闵星渊在外面折腾了大半天,还饿着,御膳房准备了比平日多几倍的菜肴。佟佳皇后陪着他喝酒。
闵星渊说:“佟佳……我只不过是偶尔为之,并没有想要怎样。我下了朝,有时候倦了,歇一下。和那是一样的。你我已经是那么多年的夫妻,你只要装一点糊涂……你明白吗?”大概,这也算是一种道歉了。
佟佳皇后笑笑,点一下头。但笑得那么虚弱,丝毫的分量也没有。她是真的空了。
挖空她的不是死去的人,是活着在安慰着她的人。一对夫妻,一起生活了四十年,起初或许是衣裳,穿久了变成肌肤,再久就是血肉,划开一道口子,就会撕心裂肺。
这件事就这样过去,但是杀人案的所有凶手都逍遥法外,不会受到惩罚。
午夜发噩梦,冷汗淋漓地惊醒,那是另外一回事。
第二天,佟佳皇后叫来随在闵星渊身边的小黄门,细问经过。
小黄门讲述丘涵容和闵锐达如何追上闵星渊,如何苦苦劝说。
“至尊起先不肯回来,多亏高仆射说了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高仆射说,陛下怎么能为了区区一个妇人而轻天下?”
“哦。”佟佳皇后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,“区区一个妇人……”
方若婳看看那个小黄门,他低眉顺目,仿佛十分规矩。闵星渊身边的近侍都精挑细选,本不该这样饶舌。
“一个妇人。”佟佳皇后轻声地冷笑着,慢慢地踱进里屋,垂帷的阴影旋即淹没了她的身形。
黄昏时分,方若婳独坐房中,等着方代玉到来。
她欠方若婳一个解释。
方若婳什么事也不做,只是呆呆地回想,过去在旧方宫中方若婳他们最初的结交,来榆乐的路上方若婳他们互相安慰……方若婳他们怎会走到这一步?是她变了,还是,方若婳变了。
方代玉来了。
她沉默了很久很久,才说第一句话:“若婳,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。”
方若婳抬头盯着她。她眼里有深深的担忧,那是为方若婳,不是为死去的人。“你呢?”方若婳说,“你心里好受吗?”
“当然不——”她急忙说,“我也一样不好受。”
不,她并不是那么难受,方若婳看得出来。
方若婳难以置信,“是你去告密的吧?皇后不应该那么快就知道,是你去告诉皇后的吧?难道你晚上不会发恶梦?”
她被方若婳质问得脸色苍白起来,但她仍然昂着头。
“你以为我不会愧疚?”她的声音坚冷,“可是我这么做,也是为了你好。你想一想,如果皇后知道是你在其中穿针引线——”
“所以你杀了她?”方若婳不由自主地颤抖,“你一早就知道她必死无疑是不是?所以你杀了她!”
“我一早知道方若婳自己必死无疑。”她低声纠正。
方若婳怔一下。
方代玉又说:“你现在太激动,等你平静一点,你仔细想想,有什么不明白的?如果我不这么做,那么现在我就是司徒青立。”
她说得不错。但是……方若婳闭一下眼睛,大片的殷红依然刺痛着神经。
方代玉的声音在耳边,“若婳,你也是宫里长大的,你也都看到过。这种事情犹豫一下可能就再没有活命的机会了。你叫我怎么办?我不想死。你只是救我一命,难道,你会看着我死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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