闵博延在坐榻坐下,有些不胜疲乏似的,他用手覆额,很久才苦笑一下,“阿五……她以前同我最好。别人说我还不信。我总以为她是不会……”他一面说,一面摇头。
方若婳也替他难过。方若婳在他身边坐下来,靠着他。
他用一条胳膊揽住方若婳,“倪嘉平明明是另有所爱的,她居然还是那么痴心。”
方若婳惊诧莫名,“啊?”
“那时候,我想让她嫁给阿赵的弟弟,可是她爱上倪嘉平,一定要嫁给倪嘉平。倪嘉平有一个侍妾,出身娼家,倪嘉平是喜欢她的,但不能够立她为妻。但皇后不知道,一直都不知道。我也是后来才知道。她去和皇后说,废太子也帮她说,就嫁给倪嘉平了。倪嘉平还是爱那个侍妾,她又不幸福,可她居然还那么痴心。”
他在叹息,方若婳也在叹息。
看谷蕊公主平日言行,真想不到。但细想想,她眼角眉梢总有那么一丝忧愁,原来是这样。
说来,谷蕊公主对夫君还是柔顺的,否则,她可以告诉佟佳皇后,逐走那个侍妾。也或许她知道,这样的方法终究还是得不到幸福。
方若婳他们独处的时间已经太久,再停留下去,外面的人会有疑心。
闵博延给方若婳写手谕,就那么几个字,写了半天。方若婳知道,他和方若婳一样希望这段时间再延长下去。
闵博延吹一吹手谕,递给方若婳。然后欲言又止,大约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,只是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看住方若婳。
方若婳一阵难过,过去抱住他。
他吻方若婳一下,“若婳,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。”
“是。”方若婳说。也许只是安慰自己,但好过很多。
方若婳拿着闵博延的手谕去见闵彬郁和绿荷。他们住一套跨院里,不算很差,但没有自由。
也许久已未见外人,闵彬郁看见方若婳,激动莫名。他的烧已经退了,但身体虚弱,靠在床头上,绿荷扶着他。
“告诉至尊……告诉阿娘……”他喘息不已,一时说不下去。
绿荷温柔地拍他的背,“慢慢来,慢慢讲。”
闵彬郁像抽风一样呼呼地喘很久。
方若婳有些恻然,他还不到四十岁,头发已经斑白了,面容也比方若婳记忆中瘦了一大圈,面颊凹下去。
“我有冤情!”他大约是想喊,但声音憋在胸口里,又剧烈地咳嗽起来,“臣有冤情啊!”他嘶哑地又喊一声,哭了。
绿荷像哄小孩子一样,抚摸着他的背脊。然后给方若婳递一个眼色。
“妾知道了,妾会将这话告诉皇后的。”方若婳说。
“我要见至尊……见阿娘……”他继续小声嘟哝,直至睡着。
绿荷替他掖好被角,方若婳他们出来到另一间房里说话。
“你怎样?”方若婳很没创意地开始。
以为她会露出忧愁,谁知是微笑,“还算好吧。除了比以前辛苦一点,其他也没什么,我倒觉得很清静。”
方若婳这才留意屋里拾掇得异常整洁,花瓶里插了数枝秋菊,丝丝缕缕的花瓣漫展,婀娜多姿。
“我和他,还没有过这样单纯的二人世界呢!”
“别的人呢?”方若婳问。
“遣回家去了。她们也愿意走。”绿荷捋一下鬓角的头发,继续微笑,“如今他那一点俸禄,够干什么的?还不如我的积蓄多呢。”
“你的积蓄?”
“是啊。以前他给了我那么多,总有些特别值钱的。虽然没有全带来,但也带来一些。说来闵博延还算仁慈的。”
方若婳稍稍舒口气。
“那能卖吗?”
“只要有好处,什么不行?”绿荷漫不经心地回答。
看她的模样,倒真有点乐在其中。方若婳钦佩她,扪心自问,不知道方若婳落在她的位置,有没有她这么豁达。
绿荷又说:“但我现在担心他的病。”
方若婳怔了怔,“太医不是说,没有大碍了吗?”
“风寒是没有大碍,但他的病本来就不在风寒上。”
方若婳隐隐明白她的意思,然而不知如何接口,于是沉默。
“一开始还好。他觉得能保住性命就很满足,安心地和我在这里过日子。本来我觉得这样下去,也未尝不是一辈子。可惜,后来又变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阿五来看他,告诉他一些事情。”绿荷叹口气,“唉,也许阿五是好意,但是睍地伐听了,从此就有了心病。”
方若婳忍不住问:“告诉了他什么事情?”
绿荷走到门边看了看,关好门又退回来,说:“阿五告诉他,他被废的真正原因,是有人告发他想谋反。证据确凿。皇后硬压了这件事下来,不让至尊以这个理由废他,不然连命也不保。”
深秋天气已然很冷,屋里又没生火,方若婳不禁缩了缩身子。
“那么他……”
“他怎么会?我倒是想过。”绿荷苦笑。
“所以,他是被陷害了?”方若婳的声音很低,因为心里已经明白那个人是谁。
“恐怕是的。”绿荷平静地说。
方若婳沉默,不知道该说什么,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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