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若婳跪在那里哭,眼泪滚滚而下。
“皇后……请、请恕妾的罪……但……但妾真的不愿嫁……”
佟佳皇后转回脸来,长叹一声,“傻孩子……你这傻孩子!”
方若婳听出她话音中的一线转机,忙道:“皇后!求皇后成全妾的心愿!”连连叩首,不知几许。
费映莲过来止住方若婳,“皇后已经答应了。”
方若婳抬头,佟佳皇后默默地点一下头。
方若婳狂喜,禁不住又流泪,“多谢皇后!”
佟佳皇后淡淡地说:“你连出家的话都说出口了,我怎么能强求?兰娘,把画收起来吧,也用不着了。”
方若婳知道她心里不悦,那是当然的,她为方若婳花了那么多心思,真心的。而方若婳弃之如履一样地拒绝。方若婳心里有无法言说的愧疚,因为方若婳知道方若婳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,真正的原因方若婳无法说出口。
人一旦说了第一个谎言,很快就为了弥补第一个,而会有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无穷无尽,像落入没有底的深井。
而这一切都源自欲望,爱情也一样是欲望。如毒瘾一般,根植在血脉深处,想戒也戒不掉。
晚间方若婳疲乏地回去,躺在床上片刻就睡去。梦见那个同心结,忽然生了翅膀飞走,方若婳心中大急,猛地去扑,堪堪抓在手里。还来不及高兴,同心结忽然变得巨大,一下套住方若婳的脖子,抽紧——
方若婳惊醒,坐在床上喘息不已。喉咙口依然还有那种勒紧的感觉。
方若婳抱紧自己的膝盖,整个人缩成一团。多么想只是单单纯纯地爱一场,只是一个男人,和一个女人,全心全意地扑入。可是如今,方若婳却好像搅进了一张无限复杂的网里,只因为这网中央有一个诱饵叫皇位。
朝中如今又有是非,不外如此,方若婳也习惯。有时候和方代玉说起来,都觉得眼下的情形看起来,闵博延的太子之位一时无忧。闵醉岚和闵嘉颖两个,在朝中的根基不深,就算能挖一挖闵博延的墙角,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。
而真正还有可能威胁到闵博延的,其实仍然是已经被废的闵彬郁。说到底,闵博延十数年藩王,远离中枢,在朝中的根基也比不上闵彬郁。闵博延所赖以胜出的,只是父母的欢心,和一个闵锐达。而闵彬郁那一面,输在失宠,和丘涵容已倒。但丘涵容为相二十年,朝野推服,任用的人更是数不胜数,这些人若一心一意,足为复立闵彬郁的推手。
对闵博延而言,所幸群臣并非一心一意。何况,他一向礼敬重臣,在朝口碑十分好,一时倒也无丰。
闵星渊如今精神不济,朝中事务越来越没气力样样过问,偏偏他又是个事必躬亲惯了的人,不管总觉得不放心,因此压了许多事情在那里。冷眼旁观,闵博延在仁寿宫和榆乐之间来来回回,也有越来越多的隐忍和为难。
这年七月,天热极。仁寿宫因山木浓郁,尚算清凉。这阵子佟佳皇后的身子倒好了些,时常主动到闵星渊的书房里去,陪着他看折,一面说说话。
闵星渊不知看到什么折子,突然大怒,“哼”一声,猛地扔在地上。
“怎么啦?”佟佳皇后温和地问,一面示意费映莲帮她拣起来。
“阿岚如今闹得越来越不像话!”
佟佳皇后蹙了眉头,看完折子,合好放回书案。
“成弘当日我已经做了一个规矩在那里,阿岚如今居然又重蹈覆辙,这样骄淫奢侈,天下人必笑我不会教养儿子!”
佟佳皇后微微地一笑,“若说不会教养儿子,也有妾的一半呢。”
闵星渊怔一下,看她一眼,脸色稍和。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“妾明白至尊的意思,恨阿岚不成器。也难怪至尊,阿岚确实不像样。至尊该遣人去好好地申斥他一番。”
“也罢了。”闵星渊批复了折子,此事暂时就到此为止。
看闵星渊的神色语气,佟佳皇后当日确实不曾将闵醉岚违制的事情告诉给他,否则他的怒气绝对不止于此。方若婳猜想闵博延手里握着闵醉岚不止一个把柄,但以他的立场,既然之前在母亲面前遮掩过一次,用作告诫,就不能这么快又完全发作出来。不管怎么说,如今这样的弹劾终究开始传到闵星渊耳朵里来了。
记起那日不堪回首的事情,仿佛闵醉岚的依然粗暴地游走在方若婳身上,顿时不寒而栗。
闵博延那时的眼神,的确是会杀人的。
就算没有那件事,他也未必容得下闵醉岚,何况又加上那件事。方若婳想像不出闵博延的手段究竟会如何,但恐怕类似的奏折会如风潮般来临。
而闵醉岚那面呢?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。他一贯的手段都直截了当,不知这一次他又会如何?
方若婳不是个会算计的人,双方的出招方若婳都无法预料,只是感觉到自己也正在风潮的中心,避无可避。
七月初十,闵博延照例来到仁寿宫。
那日方若婳并不当值,在自己的屋里闲坐。云儿忽然来了,叫走了方若婳院中别的宫女,说是有事商量。
方若婳起初不以为意,研了磨准备画画,刚提起笔来,心中忽然一动。
方若婳的第十三感一向准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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