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袖眼泪簌簌不止:“阿玑,以袖取水,一滴不存。”
天玑款款情深:“何谓生?何谓存?天地所以能长且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圣人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我虽非圣人,却能知晓,我的红袖与世无争,最能天长地久。”
青荷闻言默默泪流:“不必煽此情,我已泪飘零!存你一袖水,擦我沧海泪!”
红袖的眼泪更似断了线的珍珠:“阿玑,你的天地之道,我一句不懂。我只知道,娶我做妻,不仅累你父子反目,更要毁你一世英名。”
天玑淡然一笑:“我已这把年纪,经过无数大风大浪,再不会年少轻狂,对那浮世虚名更看得云淡风轻。名声名声,不过留给后人听。只要无愧我心,何必计较他人?”
送走天玑,红袖依然泪眼阑珊,呆呆坐在案前,心中默念:“红袖就是扯成丝,断成缕,化成泥,捻做尘,也决不负我的阿玑。可是,阿玑,红袖不能做你的妻,那会累你一世受屈。”
良久,擦干眼泪,缓缓起身,唤过阿琴、阿瑟:“今日大寒,又是小年,舞坊岁末庆欢,咱们的“蒹霞苍苍”压轴出演。早做准备,不可怠慢。”
两姐妹素得红袖关照和调教,连连点头,甚是乖巧。
临出门,红袖一脸正色低声吩咐:“阿琴跟我去舞楼,阿瑟不必随行。咱们明日一去不返,阿瑟留在房里收拾金银细软。只带要紧之物,笨重家当能舍就舍。”顿了一顿,又沉声说:“卧房的紫檀雕暗箱匣,我最心爱,少了什么也别少了它。”
阿瑟闻言欢喜至极:“姑姑放心,阿瑟知道!”手脚麻利,收拾衣物,心中暗笑:“好事果然多磨,姑姑终于开窍,也不枉天玑大人爱她如宝。”
红袖又凝神定气,再三叮嘱:“此次出行,你知我知她知,不可告诉第四人。”
青荷躲在描金竖柜,心道:“啊呀!不好!现在我也知晓,这可如何是好?”
阿琴心思细腻,睿智聪颖,不似天真的阿瑟。她怀抱琵琶,随红袖走向“蒹霞楼”,嘴上不说,心下忐忑:“姑姑明日大喜,因何不见喜色?箱匣里装的并非金银财宝,而是天玑大人的诗画,姑姑爱惜如命。姑姑这般吩咐,不像出嫁,倒似永别。难道姑姑又想拒绝一片痴心?”
如是一想,面露悲色:“本是一对佳偶,情深意切,偏偏天地不公,世事无情。”
“白枫子”却心下暗喜:“如今房内空虚,抓个小叫花泄愤,无伤大局。”她适才不敢打草惊蛇,极力隐忍,实在憋屈。眼见天玑、红袖一前一后走出门去,大好时机,怎能失之交臂?
念及于此,一跃而出。哪料运气不好,双足方踏上门槛,阿瑟便哼着吴越小曲,迈步而出,一脚门里一脚门外,差点与“白枫子”撞个满怀。
阿瑟猛然收足抬头,但见来人白衣白发,满面杀气,手中“白枫剑”寒光闪闪。
阿瑟惊骇无极,大叫一声:“白日女鬼啊!”手中物便向“白枫子”劈头盖脸扬去。
幸而“白枫子”反应神速,一跃而避。更是大怒,飞身一个抢扑。
阿瑟刚欲转身飞逃,但觉后心“风门”大穴一麻,登时浑身酸软不得动弹。
“白枫子”老鹰捉小鸡一般凌空提进房去,关上房门,抛掷于地,厉声喝道:“说!那个小叫花,藏在何处?”
重摔之下,阿瑟身心俱裂,瑟瑟发抖:“女侠饶命!我骇的头昏眼花!当真未见小叫花!”
却说主仆行至中途,红袖忽然驻足:“方才心神恍惚,忘了要事:琵琶略有跑弦,待我回去整修,重上弦轴。”如此一来,二人又行折返。
转回房前,门窗紧闭,不由满腹狐疑,轻推房门,向内观看,登时吓得魂飞魄散。
红袖强作镇静,一声惊问:“这位女侠,你我无冤无仇,何必拔剑相向?”
“白枫子”本意悄悄监视,却不慎原形毕露,心下暗悔,转念又想:“一不做,二不休,杀了小叫花,再劫持天玑姘头,说不定还算奇功一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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