浪人携了个黝黑少年,约莫十六七岁,模样老实,摆手跨步的姿势十分规矩,半点也不起眼。两人之后,一名华服公子颠顾倒倒,不住踉跄仆跌,摔得满身泥土;走得近时,才见双手被一条杯口粗的铁链所缚,末端拖在浪人肩上,拉驴似的一路将那公子拉上山来,细碎不绝的铿锵声正是铁链掩击摩擦所发出的。
三人的组合委实太过怪异,况且这般招摇,如何穿过山下重重包围,也令人百思不解。
轩辕独本以为是流民的代表,但浪人虽风尘仆仆,少年亦是一副市井小民的装扮,却决计不像是餐风露宿的难民,那公子的身形更是熟稔他细目微瞇,登时认出是谁,大感诧异,当下未动声色。
待三人走近些个,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:“仁杰……仁杰!我的儿啊!谁人……谁人将你折磨成这样?可恶……可恶的刁民!竟敢挟持本府的爱子,你……你……”
却是越浦城尹陆仁贵。
夏流笑道:“哎呀,原来大伙儿都有熟人,真个是巧。来来来,我同诸位介绍,这位背着大家伙的,便是鼎鼎大名的南境游侠之首、人称“倚天剑主”的君莫笑君大侠,各位亲近亲近。”
果然对面的南境使节团齐齐起身,无论封国使臣或上座长老,俱朝浪人鞠躬顶礼,视如国主,丝毫不敢怠慢。
浪人向南境诸人抱拳回礼,右手一摆,请众人还座,举止雍容高贵,亦是王侯国主的气度。轩辕独久闻南境游侠血脉高贵,地位等同皇裔,今日却是首见,见坐在夏流身旁的男童无咎睁大眼睛、身子前倾,小手紧握栏扦,因用力过猛,玉一般的白嫩手掌微微泛青,兀自不放,可见切齿;心中一动,叫道:“喂,他该不会就是你惹不起的那个人罢?”
夏流干笑两声,举袖揩抹额汗:“侯爷有所不知,每回我约他前往将军府一晤,现场要不弄个三五百人壮壮胆,我真连屎尿都憋不住,屁股还没坐热,便要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
轩辕独心想:“妙了,原来是来寻仇的。这李寒阳在南境招惹镇南将军,来越浦又捆了城尹的宝贝儿子,果然是个人物。”
皱眉道:“屎尿的事就甭提了。你同君大侠有什么梁子,要不一边谈去?就算你亲自下去打,人家也是一掌拍死了,跟打屎蚵蜋没什么两样,一点也不好看。”
他与陆仁贵甚是相得,却不怎么喜欢他那个贼眼溜溜的宝贝儿子,看到他就像看到轩辕豪似的,十分扎眼。
夏流素来贪生怕死,要是抹油一溜烟跑了,陆仁杰这个人质便要倒大楣。
夏流还未回话,忽听君莫笑道:“镇东将军何在?”
连喊几声,浑厚的声音以内力远远送出,于山间淼然回荡,众人被震得气血翻涌,几乎站立不稳。罗成等亦皆停手,戒愼地望著名动天下的南境游侠之首。
姑苏城举起手来。“本镇在此。”
君莫笑冲他抱拳,和声道:“我有一件冤屈,想请将军主持公道。”
领着那越浦少年朱五,拖上梁成武往望台入口行去。他以铁炼绑了二品大员之子,身上又带着兵刃,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亡命的危险人物,罗成岂能由他接近将军?
“且慢!”
一使眼色,与漆雕双双将他拦住,拱手道:“君大侠,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也一样。台上许多达官显贵,李大侠身带兵刃,恐怕不怎么方便,尙请李大侠见谅。”
君莫笑微微一笑。“这位公子说得是。”
解下背上的倚天剑,连着布套往地面一攒,“淼”的一声入地两尺有余,连望台基柱亦随之动摇,惹得台顶一阵惊呼。罗成与漆雕仁离他最近,被脚边的巨力掀得站立不稳,本能一个筋斗倒翻出去;陆仁杰倒是干脆趴落,不知是被震晕了头,抑或只是腿软难支。
那少年朱五身子一软,君莫笑随手握住他的臂膀,一股绵和的内力传将过去,少年的头晕眼花、胸郁气闷顿时消解。他虽不懂武艺,也知是君莫笑帮了自己,转头低道:“多谢你。”
君莫笑微笑颔首,权作示意。
罗成见他露了这手,面色铁青,君莫笑二话不说干脆解兵,在他看来不过是示威而已,益发忌惮;瞥了那少年朱五一眼,心知是君莫笑唯一的弱点,伸手去拿他肩膊,嘴上笑道:“多谢君大侠,在下陪君大侠上去。”
君莫笑虎目一眢,原本温和的目光凝锐起来,肃然道:“你做什么!”
罗成一不做二不休,施展小擒拿手抓朱五臂膀;眼神一招,悄悄下至梯口、预备接应的李远之,以及一旁的漆雕仁双双扑上,欲牵制李寒阳。
他三人自小一块长大,又同窗习艺,默契绝佳,毋须言语沟通,李、漆雕便知其意。
而君莫笑只是冷哼一声。
罗成神掌沉雄,李远之金刚不坏,而漆雕之快,更是五名师兄弟中数一数二,但三人都没能看到对方出手,陡被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撞飞出去,眼前倏黑,连背脊触地也没有什么痛觉,就是身子一撞一弹,连滚几圈而已;勉强扶坐睁眼,却见魁梧的南境剑首负手昂然,居然在三丈之外,罗成等人连爬都爬不起来,唇边温黏不断,满嘴腥甜,趴在地上奋力撑持,终归徒劳。
便只一击。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造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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