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讲啊。我想听远古神话。”小青说。
齐格一下便想起了，就在《山海经》里面选一个吧，略作沉思，便把“九尾狐”的传说发散了一下，慢慢的道来。
“你猜后来那九尾狐的结局怎么样了？”故事马上结束了，齐格问道。却没见小青回应，低头一看，小青已经睡着了。
他轻轻的帮小青掖好被角，享受着这纯粹的宁静。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怀中那干净的脸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。
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，窗外阴沉的白色，沉重的雾气，缠绕着远处的楼顶。小青像一只小猫一样，蜷在他怀里，头顶着他的下颚，双手抱在胸前。齐格的胳膊已经发麻了。他本来想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，可是又害怕惊醒了小青，强忍着一动不动。后来实在忍不住，试着将胳膊从小青的脖弯中抽出来，刚抽到一半，小青醒了。
睁开惺忪的眼睛，揉了揉，看到齐格正看着自己，小青害羞的撩起被条盖住自己。齐格笑了笑，起身下床，用力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臂膀。然后倒了一杯水，放在小青的床头，拍了拍被条中的小青的头。自己进了洗手间，开始洗漱。
深秋的重庆，气温变得很低，浓重的湿气夹杂在空气中，即使在室内，也能感到那种刺骨的痛。洗漱完，齐格忍不住还是上床，窝在被中，冷得有些发抖。
小青温暖的小手环了过来，触摸到他冰冷的脊背，钻出被窝，轻呼道：“我的天，这么冰！还不盖好被子。”说着，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出一部分往齐格这边移动了一下，帮他遮住后背。
“你傻啊。这么冷。就不知道穿件衣服吗？”小青嗔怪说。
“我没带睡衣。不习惯穿睡衣。酒店的我又嫌脏……谁知他们洗没洗？”齐格有些口齿不清的回道，感觉到小青的手在为他揉搓后背，赶紧道，“你别碰我，太冷了。”
“自己都这样了，还……”小青往他怀里拱了拱。
齐格一动不敢动。小青也觉得有些异样，也不动了。
齐格一下跳下床，开始穿衣服。然后喝了几口热水，才觉得身子恢复了热度。坐在床头，看着小青。小青歪着头看着他。
小青的眼睛不算很大，但是眼白很白。那种很干净的白。几乎没有一丝血丝。眉毛虽然不多，但形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，顺从的躺在眉骨上。
“你不化妆的吗？”齐格问。
“我几乎从不化妆。你怎么知道？”小青反问道。
“你这样子和百天的样子一模一样。”
“很丑，是不是？”
“哪有？你敢说丑，这世界就没有漂亮的人了。”
“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，但是我还是喜欢听。”
“一点都没有假话。我说的是真的。”齐格赶忙辩白。这他倒是真没说谎。小青的纯净，在他看来就是这世界最美好的东西。与她相比，自己就是一滩污水。发着臭气。
看着齐格有些失落，小青努力勾起身子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，将自己的头搁在他肩膀上。
齐格愧疚的说：“对不起。我怕玷污了你。”
“格格，别想过去了好吗？我不管你过去是怎样的状态，我只想要你真正对我好就行。即使你过去很坏，但如果你愿意为我改变，我也依然会高兴的。”
“我想过了，我要真的完全告别过去了。这次回去，便是要彻底了结一些事情。可能，今后我要换一种生活了。”
“过去真有那么糟糕吗？”小青问。
“不能说是糟糕。但那确实不适合你。一个大染缸，我虽然努力想做到不同流合污，但还是有些迷失了。”
“格格，我好高兴。”小青喃喃道。
小青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换衣的时间，齐格沉思着站在窗前，俯视着寒雾中的城市。阴沉的雾霭，仿佛天都快冻出冰来。寒气窜进室内，阴冷的感觉袭来，让人不由头皮发麻。
烟笼楼台雨打窗，雾连天阙锁寒江。
冬眠不觉慵倦起，梦里仍留美人香。
突然出现在脑子中的一首小诗，也不管对仗不对仗，赶紧记了下来，抄写在酒店预备的便笺上。然后小心的折叠起来，放进贴身的衣兜里。
然后，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下只睡了一夜的床。他感觉那里还残留着小青身上的香气。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，走过去，抱起被条，捂在头上。
“你在干嘛？”小青的声音传来。
他赶忙放下被条。不好意思的笑道：“我想多闻一会你的味道。”
“还没闻够？”小青还是有些羞涩。
“闻不够！”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床和被条，回过头，“走吧。”
今天不在城里打转了，直接回F市。齐格上车打着火，然后打开尾箱，再下车，将小青的旅行箱小心放好。再为她打开车门，为她系上安全带。关好车门，然后掏出手机，设好导航，回到驾驶座，放置好手机，最后看向小青。
“我要你教我开车。”小青突然说道。
“你有驾照？”齐格惊讶的看着她。
“有啊。不过只是在驾校的时候摸过车，你也知道的，那是什么水平。”
“那为什么突然想开车了？”
“一个人开车很累的。”小青道。
“不用你开车的。我知道调节。”
“大叔，你精神总是那么好吗？”小青白了他一眼。
“这一点你放心。大叔年富力强。”齐格发动车，往外开去。
“格格，不要对我那么好好吗？我担心，要是哪一天你不在，我怎么办？”小青看着公路两旁雨中匆忙的人流，幽幽道，“哪一天，突然没有你为我撑伞了，我就这样淋着雨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道上，我怎么办啊？”
“我一直都在。”齐格说。他很想抓小青的手，不过知道城市里摄像头太多，还是忍住了，于是接着道，“山无棱、天地合。”
小青转过头看着他，眼里有泪花闪烁：“我爱你！虽然这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无聊，很肉麻，但这时候我只能找出这句话。”
齐格不敢看她：“这句话我说过很多。我不想对你说。我只是觉得，我以前很长时间都生活在一座黑色的地狱之中，你是从天而降的红色玫瑰。我的世界里唯一的颜色。以前写过一首诗，想听吗？”
“想。”小青想都不想的答道。
齐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道路，嘴里吟诵道：
“生活在黑夜静寂之中，
孤独伴随我耄耋的心，
漫漫长夜施展其无边的魔力，
欲将我困死于黑潭。
竭尽全力呐喊了几声，
仅惊动了几只栖息的野鸽。
疲了、倦了、生命慢慢衰竭，
躺在这属于我自己的囹圄，
却自始至终不知道谁是这里的主人。
而我的心脏，
在这座地狱里，
却开出了一朵黑色的玫瑰。”
“黑色的玫瑰……”小青喃喃念道，“好恐怖的意象。”
“那个时候的真实的感觉。反正觉得到处都是一片黑暗。看不到出口。也见不到光明。”齐格说道。
“你现在敢念出来，敢直面那段记忆，格格，我很高兴。”小青说。
“没有你，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来。我努力过，想过很多办法，但是一直无法丢掉那段记忆。我现在也没有丢掉，但是，就如那个成语：恍若隔世。”
“我一直无法想象，一个人的爱可以达到这种地步。我也无法想象，她怎么会舍得丢下你？”小青感叹道。
“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。”齐格将车拐上高速，稍微加快了速度，“很少有人能够抵挡窗口期趁虚而入的诱惑。你说的很对，人最大的特点是感情，但我却认为，人最大的缺点也是感情。对于其他的诱惑，大多数人都能抵挡，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，凭着自己的能力，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。但是，对于感情的渴求，是现代人的通病。这也是人们最难防御的。”
“你还在为她辩解？”小青有些酸酸的道。
“不是为她辩解。我只是说这个社会的一些本质。其实我应该感谢她的，让我很认真的思考人生。”
“不得不说你说的很有道理。就比如我，现在就深陷泥潭了。”小青笑道。
“还来得及。”齐格扭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来不及了。也不想抽身了。”小青叹道，“即使知道前面的路很难，我也不想后退了。”
齐格突然很想哭。小青的语气虽然很平淡，但那里面的力量，却很坚硬。
小青接着说道：“本来我一直有些担心，因为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，对你的了解太少了。你是我迄今为止唯一真正动心的男人。所以我在想，不管怎样我都认了，即使被你骗了，我也认了。但是，昨晚你的行为，却打消了我的顾虑。可能你不是一个所谓的真正的正人君子，但至少你没有欺骗我。这一点就够了。所以，我不想后退。”看着敲打在车窗上的雨点，她突然声嘶力竭的叫起来，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！”
“青青！”齐格迅速的抹了一把眼睛，“不要那么煽情好不好？我都看不见路了。”
小青温柔的看着齐格，说：“不是煽情，这是我真实的想法。我一直在想，这一生，我只爱一次。只是不幸遇上你了。往后余生，请多担待!”
齐格把车开到应急车道上，打开双闪，停了下来。然后伏在方向盘上，忍不住抽泣起来。那一刻，他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装备，丢下所有的包袱，扔下所有的铠甲。小青靠过来，将半个身子斜倚在他身上。不说也不动，任由齐格痛哭。
十多分钟，齐格才收住了。小青递过来纸巾，齐格很不好意思的接过来，躲着小青的视线，擦干脸上的泪水和鼻涕，用力的摇了摇头，仿佛想甩掉头上的重量。然后深深的做了几个深呼吸，转头看着小青。
小青也静静的看着他。
“走！”齐格收回目光，坚定地说了一个字。打开转向灯，上了行车道。
风夹着小雨，斜斜的飞过来，落在挡风玻璃上，欢快的跳动着。小青笑了。她转头看向正专心开车的齐格，眼睛弯得像一眉月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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