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当自己经过一条满是墨香的街道时,九岁的小男孩拉住自己的手,天真地问自己,可否精通六博之术。
罗旭否认,小男孩却不依不饶,黏糊糊地拉着自己进了一间漂亮的大房子,后来罗旭才知道,那是齐王殿下在炎都的临时处所,是众多文人志士编纂《北燕列国志》的宅子。
宅子里聚集了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,小男孩清了清嗓子,一本正经地向大家介绍,罗旭是他请来的六博篇顾问。
再后来,罗旭在那漂亮的宅子住了许久,口述了不少他在赌场的所见所闻,与其他少年一起,写就了一沓沓厚厚的书稿,后来小男孩将这些书稿整理在一起,称为《炎都广记》。
小男孩是齐王世子,先帝亲自赐名,汪稷。
在《炎都广记》尚未成书之际,汪稷缠着罗旭去了长乐院。当夜灯火通明,二人披荆斩棘,竟赢得了如山的筹码。
庄家惊动,亲自上阵与之一博,赌上整座长乐院房契地契,与他二人来了一把“三骰定乾坤”。顾名思义,便是将三枚骰子分别放在不同的骰盅里,摇点后再一一揭开,以点数总和定胜负。
汪稷操盘,罗旭控盅,熟悉赌场出千伎俩的二人以不可思议的点数扭转乾坤,居然真的将长乐院的一切收入囊中。
罗旭不愿收受这笔飞来横财,汪稷却坚持将长乐院全权交给他。二人用“三骰定乾坤”一决胜负,罗旭输了,便只得听从汪稷的吩咐,接管了这曾经让他家破人亡的长乐院。
“罗旭,我相信你,”汪稷的眼神中充满了期望,“是你的话,长乐院会变得不一样。我希望未来在炎都的街头行走,能够听到大家夸赞长乐院,是个好地方。”
十五岁的罗旭破天荒地成了长乐院的赌场经纪,不仅让赌坊行业大跌眼镜,寻衅滋事者络绎不绝。更受了街坊邻居不少唾弃和白眼。
即便如此,他也不肯退缩半分。汪稷嘱他,让长乐院在他手中变成好地方,他便关了赌场,以平头百姓的价位开了间叫会仙楼的酒馆。
赌场的那帮专司赌博的闲汉,在他恩威并施解决了一小部分刺儿头后,日日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教导,也逐渐成了他手下忠心耿耿的伙计。
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,然而不到半年,昼海的那场大火,彻底击碎了罗旭的希望。
那样鲜活又诚恳的阿稷,永远停在了十岁。
罗旭不信齐王谋逆,那位曾与他谈笑风生讨论樗蒲之道的长者,醉心《北燕列国志》编修整整十五载,如何能生了造反的心思?
直到镇魂将军元骐秘密召他入将军府,他才恍然大悟——哪有什么谋逆,不过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,看不得他的皇位,落在他人身上。
先皇密旨,敦亲王汪穆为嫡长子,立为新帝,若日后德行有亏,着其传位于齐王世子汪稷。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阿稷没有死在意外,死在了那场积蓄已久的阴谋。而杀害他的人,是他的亲表哥,燕惠帝汪穆。
不管什么皇家秘辛,他只想要他的阿稷,即使明知元骐只是利用,他也咬碎了牙齿照做不误。发誓要用长乐坊吸干炎都血肉,不但要搅得上头的那位不得安宁,还要伺机而动,冒天下之大不韪,也要为阿稷报仇雪恨。
当罗二告诉自己有个少年发现了那枚钱币的秘密时,他不知有多高兴,匆忙赶到却已人去楼空;第二次罗二再次禀明自己时,自己第一时间赶到了长乐院,却在人群中发现了置身百官铎的季旺。
他长高了许多,模样也沉稳了些,不像孩童时那样爱说爱笑了,看起来心事重重。
变了,又好像没有变。
十年过去了,却已经变得相见不相识,罗旭躲在人群中泪流满面。
这样也好,长乐院本就已经是块烂至骨髓的脓疮,不应该与阿稷沾上关系。
他的阿稷应当永远光风霁月,沾满血腥的肮脏丑陋,就由他来做吧。
“我忍辱负重,与元骐合作了这么久,就是想夺回属于本该属于你的一切。”罗旭眼圈红了,吼道:“阿稷,你太心软,成大事者不拘小节……”
“我如果不拘小节,罗旭,你可还能活到今日?”季旺反问道。
“不论我能否活到今日,我的命是你的……”罗旭恨恨道:“先帝赐你名为‘稷’,难道你还不明白么?阿稷,那个位置,本该是你的!”
“罗旭,你的命不是任何人的,是你自己的。而我的命,也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中。”季旺长叹道:“不管你眼前的人是阿稷还是阿季,对那个位置,从来没有任何想法。”
罗旭还欲再辩,季旺已经解开郑漪漪身上最后一道束缚,扶起她僵硬的胳膊,直视着罗旭的双眼道:
“不如这样,按我们十年前的规矩,‘三骰定乾坤’,赢家替输家做决定,如何?”
长桌骰盅一应俱全,故人交战一触即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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