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到汴梁内城城头上不再有箭矢抛下,王湟猛松一口气。
虽说暂时还未有太大的折损,只是伤了上百人,但只是那漫天箭雨给人的压力,并射成刺猬一般的前军,就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也幸亏前阵皆为效节卫,这些原亲卫师旧部,可谓百战悍卒,若换成新军,或是归化胡骑,这阵形早就溃散了。
他稍一犹豫,正欲令军阵换防,以便让前军歇一歇,突听南面一声哨响。
这是令效节卫、五卫军严加戒备的意思,王湟稍一转动念头,想起了参军司司马张耘菽的交代,心中不由一紧,想道:难不成,汴梁内城中的豫国守军要于此时从西、北城门突围?
还真就有可能。
西、北二城内的豫国守军,他们的攻势虽然只持续了半个时辰,但箭矢就如不要钱一般地往下抛射。这骤一停顿,连自己这个主将都禁不住的心中一松,何况是他麾下的兵卒?
若换成自己为守将,难保不会趁城外敌军松懈之际猝然突围……
心中如此猜疑,王湟连声喝令,命令前阵莫要轻举妄动,严加戒备。
而后他又凝神,往城中瞅着。
如今的王湟,与进入军伍前相比堪称竿头日上,何止长进了一倍。这一看,还真就让他看出了些门道。
只见城内隐有烟尘升腾,仿佛一道雾龙,冉冉飘起。若仔细分辨,似是由南至北,越往北便越浓,越往南便越淡。
王湟脸色微变,又如飞一般地跳下马,趴在地下听了几息。
这分明是数百甚至上千甲骑奔过之后激起的尘土,而看模样,应是从城南奔至城北。但耳中并无马蹄之声,表明甲骑已然集结一处,就在北门附近……
他猛的翻起身,厉声吼道:“快,令火器营戒备,豫贼要从北门出城……”
亲随半丝都未耽搁,举起铜哨便猛吹两声。哨音拐了两个弯,讯令传得清晰无误,指的就是北门。
另一侧的亲兵猛摇号旗,一为哨令之辅助,二则向南城的雍州军主将尹鹤示警,示意守军应是要向北破阵。
尹鹤端坐马上,看了看已淡的几无痕迹的那道烟尘,微一颔首:王湟突飞猛进,果然在武学学习过就是有长进。
“传令下去,命令东、南两部雍州军准备破门!”
“诺!”
亲信有条不紊地传令,副将蒙晟却有些不解,询问道:“都指挥使,此为何意?”
他想得很简单:既然王湟示警,守军欲破北阵,北城定然城门洞开,便是破城,也该由北门趁虚而入,但尹鹤为何反其道而行?
“只能算是未雨绸缪,有备无患!”
尹鹤也不是很确定,只是沉吟道:“圣上常言,魏华志远才高,却眼高手低,且贪腐成性,贪生怕死。身为殿前司都点检,却致豫国先帝遇刺,只这一桩,他就是死罪。
但其极善钻营,谄媚于魏驷骐,又不惜重财贿赂于豫国新太子魏黎、宰执张梁等人,得居高位。如此人物,又能有几分骨气和血性?
是以我以为,他既已识破我等的图谋,便知自己命不久矣,十有八九会以死求话,悍然突围。魏华也只能混入突围的甲骑之中,才能拼得一线生机。
而城中军民也罢、汴梁官吏也罢,若知魏华弃城而逃,岂有死守之心?王湟若能破了北城,南城自然也会兵败如山倒,更说不定会开城而降……”
原来如此?
蒙晟道了一声佩服。
而话音刚落,便听北城一声鼓响。
守军真从北门突围了?
尹鹤为何宁愿冒着蝗雨般的箭矢,也要令前军坚守于城下百步左右?
并非只是怕离得太远,阵形太疏,从而留下的空档就越大,会给敌人可乘之机。
而是火弩的射程就只有一百步,再远便不足以射至城头、城门之上。这也是为何前军皆为亲卫师旧部的原因之一。
只因整个东征唐军,如今就只有原亲卫师出身的效节卫懂得施放各种火器、雷器。
就如此时,城门一开,吊桥方一落下,一营前军便齐齐举弩,对准了城门。
但并未当即开弩,而是待城门中已奔出了百余骑,兵卒才吹亮了火折子,将火弩尾部的引信点燃。
原理很简单,其实就是在弩箭上绑了一管火药,但重量不轻。一管足有一斤往上,所以便是足射百丈远的蹶张弩,如今也就能射出百余步。
也就几息,景龙门的三个门洞之中跳涌出三四百甲骑,正值将半未半之际。看城下唐军骑兵依旧布置的疏阵,既未上前阻截,也未见其余各城的唐军增援,魏华又惊又喜。
就凭这区区三层的骑阵,又如何能阻得住一千甲骑冲锋?
那被端在唐军将士手中的弩机,及那尾部燃起的火花、蓝烟等,魏华自然也看到了。
但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宣德司暗探密奏的那张秘方的阶段,以为凡雷器必为罐状,炸敌前必须摇晃,且需以石炮投射。
而用弓弩所射的,只是火箭而已。
便是火箭厉害,且如附骨之蛆,但短短百步而已,又能射出几箭?
一千甲骑死伤个三四百顶天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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