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羿听她说话虚弱,心中刀绞一般,柔声安慰:“是,你没事,我定不叫你有事。”
小玉儿渐渐回缓过来,就着班羿的手喝了半盏茶,班羿见她脸色稍霁,心下发狠命乔安道:“快将那画拿去烧了!”
她却有如命根子要被人夺去一般,急得坐起身提声道:“不许!”又央求:“不干画的事,是我惊喜过度才那样。”
“好,好。”班羿挥手命乔安退下,软声对小玉儿道:“不烧就是,你快躺着。”
一时太医到了,诊了脉跪在地上禀奏道:“娘娘是悲喜攻心血流不归所致心脉紊乱,现下已是无妨,臣再开几幅药吃着便可。但今后切忌大喜大悲,否则对胎儿无益。”太医退下开药。
完偷眼看班羿思虑重重,心中不免发虚,楞楞躺着无语。
班羿将“悲喜攻心”四个字翻来覆去地琢磨。小玉儿曾作过一幅“独钓寒傅雪”的字画,当时只觉有曲和良的画风,但经小玉儿一解释也未作深想,但今日一见曲和良的画他就觉得蹊跷,太象了,不是仅靠临摹就达到的,精髓骨韵简直是一模一样,非亲传不可能有此程度。班羿万百般思量却抓住不住首尾,更无法开口询问,只得将心中疑惑压下先看顾她。
喝过药小玉儿攥住班羿的手,仰脸看他,喃喃道:“羿,你终究不会怪我罢?我好怕。”
班羿想到姜风景之事心如乱麻,半晌才道:“我只盼有一日你亦不会怪我。”苦笑一声心中暗道:“我竟也有怕的时候。”
两人对视无声,各怀心思喟然长叹。
好端端地看幅画倒惹出这番事来,任谁都以为小玉儿又得卧床几日,她却很快将养过来,云淡风轻一如往常。班羿折实吓得不轻,偶尔心有疑惑想私下里好好地看看那幅画,却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。
烟霞宫正殿几上养着一盆水仙,茎叶繁茂,修长碧叶挺拔秀丽郁郁葱葱,只是一朵花也不曾开过,便是这样的花儿小玉儿却当它是宝贝,换水拂尘皆亲力亲为不许别人碰一下。
还是新年里班羿却一直忙碌不堪,这日午歇后班羿又在正殿批阅折子。小玉儿给那水仙换过水又盯着它发呆,半晌黯然叹口长气。班羿批着折子听见,抬头看她一眼,问:“好端端的做什么叹气?”
“你可知道水仙是一对夫妻幻化而来?”
班羿放下手中御笔,奇道:“我不晓得,你倒是说说。”
“水仙是一对恩爱夫妻变化,丈夫叫做‘金盏’,妻子叫做‘百叶’。因而花开两种,单瓣的是‘金盏’,复瓣是‘百叶’。”
班羿起身站在水仙前端详:“这可有趣,只是这盆水仙已到开花的时令,怎么迟迟不见它含苞?”
小玉儿牵住班羿的手,垂目问道:“秦姐姐已生了皇子,也不知我以后生的是男是女,你盼我生儿子还是女儿?”
班羿看着她温声道:“是儿子最好,女儿我也高兴,我们的日子长着呢,将来再生几个,一群儿女满院子乱跑,宫里就热闹了。”他这么一说仿佛成真的一般,脸上露出朦胧的笑意。
小玉儿心下怅然,幽幽道:“将来的事谁能晓得?我只盼这一回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便心满意足。你瞧这水仙,如它开花是‘金盏’我便生个儿子,若是‘百叶’便生个女儿,可好?”
班羿失笑:“这如何能作数?就你有这些鬼心眼,我可不当真。”
小玉儿愀然不乐:“我心里偏是这般想,只等着看它花开。”
班羿听的郑重其事,不免留了意,仔细赏看水仙半天,心也被揪在半空一般,隐隐地生出几丝期盼。随后几日,暗自留心水仙的花期,只可惜这水仙也不知道为何绿意依旧不见含苞,班羿事忙,渐渐就淡忘了。
正月十六太后五十整寿,皇帝原本要大肆操办,无奈被太后劝阻只得从简,先于慈安宫摆家宴,后至御花园观景堂贺寿。
这日皇帝皇后与众后妃公主具来慈安宫为太后祝寿,另外黎元,端王,瑞王也携眷前来庆寿,因是太后做主叫大家不必拘礼,所以大伙聚于一堂,兄弟妯娌按位落座,不避宫规嫌疑。
各人拜见过太后便献上寿礼,有祖母绿,猫眼石,翡翠如意等珍宝,一时间长几上奇珍异宝流光异彩,耀人眼目。
皇帝所献一枚鸽蛋大的红宝石更是让众人交口称赞,太后虽在宫中多年却也不曾见过,叫李嬷嬷呈上来拿在手中赏
玩片刻,笑道:“这可是个稀罕物儿,倒不知道用它做什么好了。”
皇后笑道:“母后许久不曾置办头面首饰了,莫不如再做顶凤冠,恰好镶上这宝石。”
太后还来不及答话,就见端王命内侍将一只红木大箱抬到殿中间,众人好奇探头去看。端王亲自打开箱子,双手抱出一团红缎遮住的物件放在几上,挥手掀开遮布,只见一尊三尺余高的红珊瑚赫然耸立,众人皆惊呆了,屏声敛气无一人说话。
皇帝亦瞠目结舌,半晌回过神,嘴角噙了一丝笑意:“难得六弟弄了这么个宝贝来。”
端王恭身道:“母后五十寿辰,做儿子的理当孝敬。”转头对太后笑道:“母后寿辰,儿子特意叫人去海外寻宝,母后开心便是儿子的福气。”
太后微笑道:“六王一片孝心,哀家当然高兴,难为六王惦记着。”看了一会,又在几上一堆珍宝中瞅见一只未打开的楠木盒子,便对李嬷嬷道:“那是什么?拿来哀家瞧瞧。”
李嬷嬷依言将盒子呈上,里面叠着四四方方一块白色云锦,太后拿在手中打开一看,原来五尺云锦上绣着一尊观音大士:拈莲微笑,觉照圆明,慈眼视众生,绣得栩栩如生。
太后念一声“阿弥陀佛。”喜道:“这观音是谁绣的?”
小玉儿起身行礼:“是臣妾绣的。”
太后点头微笑:“也只有你有这份心思。”众后妃听太后夸奖小玉儿皆不是滋味。
太后寿辰皇帝费了一番心思,想母后平日参佛斋戒鲜少享乐,因而特地命人准备了百戏杂耍博太后开怀,用过家宴后亲自搀扶太后坐凤鸾去观景堂,众人前呼后拥陪着一同前去,在壁廊中坐下。
宫女们呈上干果茶点,乔安传暗号下去,戏台后伶人们早做好准备,抖擞精神上了台子。
先演“弄丸使剑”,伶人身着五色彩衣,手脚并用将数只弹丸与短剑掷往空中,以手递抛递接循环不绝,如流星追月一般,看得人目不暇接,连声称赞。
后面又上了缘竿,履索,冲狭,猴呈百戏等,伶人使出浑身解数耍得惊险有趣,观者惊叹。
最后便是宫中舞伎献演“麻姑献寿”压轴,几十个妙龄少女翩跹起舞,长绸翻卷妙曼生姿,煞是动人。太后心情舒畅,命一声“赏”。宫女们扬手,钱币如天女散花纷纷落于台上,舞伎磕头谢恩。
皇帝见太后高兴,心中甚慰,亦命乔安打赏伶人舞伎,各位相爷与后妃也跟着叫赏,撒得钱币如急雨坠台一般,伶人们出来同舞伎一起磕头拜贺,相爷后妃也拜倒在地:“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鼓乐喧嚣,人声鼎沸结束百戏。
天色黄昏,观景堂正殿内龙凤绕柱蜡台上燃着几十秉儿臂粗细的巨烛,灯火通明灿如白昼。十尺雕花楠木宴桌设在正中,太后坐在首位,皇帝皇后左右陪坐,三位相爷与后妃们围坐在下首,宫女们流水一般呈上佳肴,银盘玉碗满满地摆了一桌。
各人分次敬酒,齐贺太后“寿比南山,富如东海”,又赶着说些吉祥热闹的趣话引太后高兴,一场酒宴至酉时末才渐近尾声。见太后面露疲惫,皇帝使个眼色给皇后,皇后正欲开口说话,乔安急匆匆地进来,缩着头走到皇帝身后贴耳了几句话。
皇帝猝然变色,黑沉着脸色挥手命乔安退下。
太后虽然饮了些酒,但神志清明,见儿子脸色陡然大变,心中疑惑,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皇帝强作笑脸,回道:“并没什么,是奴才不懂事,拿些无干的话来禀报,母后,时辰也不早了,儿子送母后回宫歇着罢。”
太后见他拿话搪塞,心中越发疑惑焦急,转头问乔安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乔安唬得跪倒在地,哆嗦着一句话也不敢说,太后勃然做色:“难不成嫌哀家老了碍事,连句话也问不出来?”众人见太后着恼,具起身默然站在一旁。
皇帝也起身,一脚踹翻乔安,随后半跪在地:“母后息怒,是儿子气恼这没眼色的奴才搅着母后寿宴才不叫说,是……是秦昭仪那边出了事,太医已经过去,母后宽心罢。”
太后听完半晌作不了声,末了摆手道:“你去看看罢,皇后你们也去!姜昭仪有身孕先回去歇着,就别跟着去了。”
众人跪拜告退,皇帝与皇后后妃们直接去秦昭仪处,端王,黎元告退回府,瑞王留下送太后回宫,小玉儿要跟着同去相送,太后拦道:“你身子重,就别来回折腾,回去歇着罢。”小玉儿只得叮咛李嬷嬷小心伺候着,又亲送太后凤鸾出了观景堂才扶着水月往烟霞宫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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