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只担心,废长立幼,朝中会有重臣不服,到时只怕又兴波澜,天下多事。”
“至尊行废立是为了天下人,只要向天下人说明白,又何必怕天下人之口?博延品行才华,哪一样不胜过睍地伐?最要紧的是,至尊也说了,博延有主见,不会轻易为左右所动。换了睍地伐则不然——至尊,要想一想前车之鉴啊!”
忽然的一阵风来。
初春时分,风里依旧带着寒意,自脖领直灌进去,仿佛满身都凉了下来。
前车之鉴,方若婳想着,这四个字一定戳到了闵星渊的心底里。
他自己正是依仗着国丈的身份,在天马宣帝暴亡,新君年幼的时候,成功地篡取了皇位。如果他将皇位传给一个软弱的人,那么也许那一幕还会重演。
“让我再想一想。”闵星渊说。
眼前有什么悠悠地飘过。下意识地伸出手,原来是一片树叶,方绿的嫩叶,不知怎么竟已掉落了。天道无常。
大约,就这样了。方若婳看着手里的落叶想。
过了半月,左仆射丘涵容为军务来仁寿宫觐见。
闵星渊留他一起用午膳。席间,佟佳皇后也过去同坐了一阵。听说,丘涵容原本是佟佳家的家臣,这左仆射可说是佟佳皇后一手提拔的。
“学林,”佟佳皇后叫着他的字,笑问,“看你脸色比上一回来好得多了,莫非遇到什么喜事?”
“不瞒皇后,臣家里确实算有件喜事——臣妾有孕了。”
“喔!”闵星渊大笑,“老来得子,那当然算喜事!来,学林,饮了这一杯!”
佟佳皇后看一看丘涵容,不作声。
方若婳如今在她身边久了,对她的脸色很敏感,忽然沉默是因为心中不快。
坐了一阵,佟佳皇后退入那啥,和方若婳他们说笑。方若婳加倍小心,不时看她的脸色,倒还平静。待丘涵容走后,闵星渊也进来。佟佳皇后站起来迎接,两人一起坐下。
“学林如今说话越来越不实在了。”
一上来就听到这么一句,闵星渊明显怔愣了一下。“怎么了?”他转脸看着佟佳皇后。
“还记得去年他夫人过世,妾有意替他做媒续弦,他说思念过世的夫人,无意再娶,妾只得罢了。”
闵星渊大约对这些事也不怎么上心,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:“是有这么回事。那又如何?”
佟佳皇后冷哼了一声,“妾若不曾记错,那时到如今,也不过三四个月的事情吧?那时还思念过世的夫人,不肯再娶,如何现在姬妾都已然有孕?分明是偏宠妾室在先,只不过话语间搪塞至尊和妾罢了。”
闵星渊沉默。
很久,佟佳皇后先发问:“至尊觉得妾说错了?”
“那倒不是。”闵星渊缓缓地开口,语气十分迟疑,“但是……佟佳,学林毕竟与别个不同,他为相快二十年了……”
“所以,妾便说他不得?”佟佳皇后截断。
闵星渊微微皱眉,“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。你怎么了?倒好像谁惹了你一肚子气似的。”
佟佳皇后一挑眉,似乎要说什么,费映莲忙将一盏奶茶递到她手里。佟佳皇后看看费映莲,忍住了没言语。
她怎么了?方若婳知道。在方若婳那个时代,或许有人会说她这叫“更年期综合症”,但方若婳知道,她不过是空了,虽然她又鲜活过来,但毕竟不能完满无缺。她莫名地烦躁,因为她不知用什么来填补缺失的部分。她既不能向皇帝索取,就只能将烦躁发泄于另外的人。
“学林为相,并无缺失。”闵星渊继续说道,无奈的语气像在竭力试图解释。
佟佳皇后站起来,“妾告退。”拂袖而去。
方若婳他们匆忙地跟上去,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气。
二月末,任命汉王谅为行军元帅,丘涵容为长史,率军三十万出兵高丽。
风越庆打高丽的事,方若婳还记得一点儿,打了又打,如愚公移山一般。算来,这一回是必定失败的。但是方若婳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结局。说出来了,也救不回那十数万条人命,只会送掉区区方若婳的一条小命。
但一日一日地过去,倒也没听见什么消息,后来才知道,原来大军派发时日甚久,没个半年也到不了。
丘涵容不在朝中,自是右仆射闵锐达主持大局,他与太子闵彬郁的不合,已从暗地里摆到了桌面上。
有传言说,闵彬郁在东宫里对自己的亲信发狠:“有朝一日,我必狠狠地杀几个人,好叫那些人明白得罪我的下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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